雾刃小说结局丨无法逃离的牺牲,我们皆有罪

01

凯兹还在大喊着,追赶她失去的人们。他们无法在一片嘈杂中听到她的声音。

波涛汹涌,狂风怒吼,而马罗兹的咆哮声穿透了这切。两年前,势不可挡的暴风雨带着怒涛席卷了拉格湾,浪潮冲上岛屿,而海怪们乘浪而来。

拉格湾的海堤和护卫佩尔盖恩的建筑不同,后者被来自首府各地的艺术家和爱好者装点,成青绿与白色,固若金汤,辉煌壮丽。拉格湾的海堤和它的人民一样,构成他们的都是被遗弃的事物。

但凯兹得到了她的命令。当暴风雨开始肆虐时,贤者开侬从洞顶、从那些躲过了最严重洪水侵袭的高处住所走下。他集结了拉格湾少数几个刀剑舞者与训练中的风暴使者,告诉他们佩尔盖恩将不会提供任何援助,他说,他们——只有他们——是他们的家园的最后一道防线。

贤者将手下分成两组——两个刀剑舞者和六名志愿民兵,他们将前往她家附近的棚屋,保护那些因运气不佳或是做出错误选择而来到海岸附近,没能前往安全的洞顶的人们。

剩下所有的民兵和八位刀剑舞者,包括凯兹,要去海堤。

凯兹发誓说,用以守住海堤的力量过于充足,如此分配是一场灾难,但贤者的话语不容争辩。海堤是拉格湾,也是寒岛每一片陆地的生存之本。而拉格湾是佩尔盖恩帝国遗产的一部分。佩尔盖恩代表过去与未来的几代人,远胜于今天生活于此的人民。

于是凯兹冲上战场,爬下摇摆不定的海堤,狂澜怒涛在她的身边翻涌。她向马罗兹砍去,直到衣物被它们的血染黑,指甲与大部分剑的锯齿都在它们的鳞片上折断。

她并非孤军奋战。很可能正因如此才捡回一命。凯兹不止一次摔倒,整个人撞在堤坝的残壁上,直到被召唤来的风轻轻托起。希尔坎,她自儿时就相识的同伴,踮着脚穿过断垣残壁,右手拿着风刃,左手拿着练习用的剑。她说,为了保持平衡,她需要像真正的风暴使者一样挥舞双刃。

希尔坎是倒在墙边死去的,一根马罗兹的尾刺穿过她的喉咙,下巴上还有一道棕色胆汁留下的痕迹。

月眼的伊札薇尔如闪电在马罗兹之间穿行跳跃,优雅的水鞭将它们的四肢切断分离。直到一个拥有巨型鲨鱼身躯与七鳃鳗般巨嘴的庞然大物出现,将她拖到海堤底部的岩石上,瞬间将她撕成了碎片。

凯兹哭泣着闭上眼继续战斗,时间仿佛被放慢了数倍,每分每秒都如此难捱。她摔倒又起身的次数已数不胜数,她让敌人靠近,并缠绕住自己,以便她将风凝聚成利刃,撕扯开它们的下腹。尽管怪物们在疯狂撕扯着海堤,尽管凯兹从混战中直起身来时,因高烧而浑身颤抖,身体的每一处都在燃烧,海堤却并未坍塌。

数十具仍在蠕动的马罗兹尸体在破败的海堤边缘瘫成一列,粘糊糊的,被海鸥啄食得支离破碎。至少目前,拉格湾的防线守住了。

在海堤顶上,开侬和他的随从看着她爬上来,贤者甚至搭了把手拉她上来,丝毫没有在意其上的血迹。他神色黯然,但并不惊讶,仿佛他从未想过会有其他的结果。就像是他在市场上买了一条漂亮的沙丁鱼,付的钱稍稍比预期多了些的表情。

凯兹争分夺秒。还有时间,她在汹涌的暴风雨中高声喊道,他们已经控制住了海堤,应当将所有能抽出的人手都调来海岸。

“海岸已经失守。”开侬高声回应,“我们需要你守在这里。若风暴的形态变化,马罗兹就会再次奋起击溃我们。”

开侬选择了一个战略要道,并将他的队伍调集到那里。他也决定好了为保住此地所要摒弃的事物。她的诸多好友已然不见身影,行将就木的帝国领地却得以存续。

在他们脚下,拉格湾守军的发丝和斗篷正在海中了无生气地飘动。

究竟是为了什么?付出如此代价。

“为什么要向海岸派兵?为什么不直接命令居民前往高处,在那里集结守军?”

“专注是敌人最核心的战斗力。即便只有一个刀剑舞者,也可以分散马罗兹的注意力。

就是这样。如此平平无奇。仿佛在向孩童解释的口吻。

“你利用了他们。“

“他们为战斗拼尽了全力。他们为我们争取到了时间,以捍卫我们最大的财富。”

“你白白浪费了他们的生命!”她用手指着贤者,如此指责道。

“我们皆有罪。”开侬说。

再无多言。

02

她狠狠一拳打在开侬的下巴上,将他打翻在地,像野兽一样咆哮,而他的随从则把她拉了回来,用手铐拷住了她。然后她就开始了她的赎罪。

袭击贤者本应意味着流放。或是死刑。在佩尔盖恩,有很多种创造性的方法可结合两者。如果开侬认为她罪该万死,他当天就会看到她被绑在木筏上,在希弗礁附近的冰原上漂流,腹部有一道长长的豁口,内脏散落四处。她将和海鸟一起在内脏堆里过夜,到日出时分就会进了马罗兹的腹中。

但他却将她关进了牢笼。然后就放了她出来。开侬,这条冷酷的鱼,认为她的性命仍有价值,仍能为他效力。

拉格湾是一座满是断垣残壁的小岛。环境恶劣,难以设防,如腐朽的纱线般不堪一击。但凯兹为这里挥酒过鲜血。

如果她回不了家,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凯兹觉得自己的下巴好像挨了一拳。

在迷雾中,过去与当下交织在一起。当她在记忆中爬上海堤时,她实际已到达了梅尔温之地山脊的半山腰,耳边仍然伴随着尖叫。她熟悉的尖叫声。她的脚步比湾民慢,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而正因如此……

即便来到这般高度,迷雾也并未消散,只是稀薄了许多。脱离了纷乱的思绪后,凯兹重新找回了自我。她的手因紧抓岩石伤痕累累,但她的剑还在身侧。

凯兹一路狂奔,脚下生风,带着她在岩石间穿梭,几分钟后就接近了山顶。这时,大部分囚犯的尖叫声已经平息,她开始害怕,害怕发现他们时肺里已经充满雾气。又一场注定失败的战斗,她却不知为何再次得以存活。

她登上山脊,站在一块难得平坦的延伸处上。雾气在她的脚下盘旋。在试探,而非吞噬。她不必再像在山谷里那样费神了。

形形色色的身影在山顶飘过,大多数身后都拖着一道白烟。四个迷雾魔包围了加尔特。他瘫坐在地上,双臂无力。一个恶魔的残骸在他脚下漂浮,但其他恶魔附在他身上,拼命从他的肺部抽出温暖的气息。

又有两个恶魔包围了帕尔提克,它们带着雾气的手指穿过他之前受伤的地方,嵌入他的皮肤。他挣扎着想要摆脱他们,他的长矛却不见了踪影。

凯兹迅速送出一阵风,驱散了残留的雾气,想看看恶魔们是否会追上来,但它们对自己当前的猎物过于专注,并未理会。

所有人一起上,才勉强打败了一个恶魔。而现在手无寸铁的帕尔提克不得不独自面对两个。

但她仍会拼上一切去战斗。

03

凯兹用力呼了口气,离她最近的迷雾魔——一个穿着残破长袍的高个子农夫——挣脱了加尔特,转而向她扑来。凯兹使剑划了一个圈,气流将恶魔困在离她脸部几英寸的地方。她用刀刃向它连砍三下,速度快得惊人,看着她在这个生物身上划出的伤口处翻起滚滚白色的云烟。这个恶魔的脖子上挂着一个朴素的吊坠,在它跟跄倒下时,凯兹割断了吊坠的绳子,拽入手中。又一个死亡证明。

她用剑送出流动的空气,直接灌入正在汲取加尔特气息的恶魔体内,并向前冲锋,以飓风般的力量猛地撞向恶魔。它的身体萎缩了,被翻滚的迷雾席卷而去——但当凯兹站定身体时,其余的恶魔用利爪般的手指掠过她,将她的皮肉切得千疮百孔。

在它们将她拽向地面前,凯兹从它们身边跳了回来。它们在她皮肤上留下的伤痕冰冷刺骨,灼痛阵阵。

加尔特的眼睛睁开了,但还有一个喘着粗气的迷雾魔紧附着他,另一个已从帕尔提克身边离去。它紧握双手向她猛扑而来,她拼命地向其砍去,视线眯成了一条缝,却未窥见另一个正从背后悄无声息地接近,等她后知后觉察觉到时,已经在撕扯着她的头皮和脖颈。

她先是因疼痛喘不上气,随后又因拉扯感到窒息。凯兹纵身一跃,让风来推动她正不受控制地痉挛的肌肉。风带不走她多远。她的控制力正在减弱。

凯兹看了一眼她的战友,羞愧与愤怒使她备受煎熬。她还是让这种事发生在了他们身上。她明明做出了承诺,却要让他们都送命了。

凯兹右手挥剑划出一道弧线,让恶魔同机寻找她的破绽。她的左手甩出空气凝聚成的飞镖,瞄准了帕尔提克周围涌动的生物。微弱的攻击伤不了它,但或许会让它分心——当恶魔转身离开猎物时,凯兹用一阵狂风猛烈地袭向帕尔提克,从恶魔手中将他撕扯出来,并抛他去了身后几码开外的地方。她看到他开始跟踉跄跄支起身体。她一边后退到山脊的位置,一边疲惫不堪地四处寻找加尔特。

她在树丛里找到了他。他面如死灰,毫无表情,目光呆滞。但他打倒了一个。他是真正的战士。他或许能——

满脸困倦的塞德鲁克在凯兹面前站了起来,肿胀的下巴里流淌出雾气。她挥剑穿过他空空如也的头颅,剑从手中飞出,然后在他抓住她的一瞬间用空气将其翻转回手。塞德鲁克的头从脖子上滑落,身体瘫倒在地。

然而,波尼德和西娅正四肢伏地,眼神呆滞地从他身后接近。马罗兹是一种灾祸,但它们的数目可以衡量。而迷雾魔每夺取一次生命,都会壮大自己的队伍。

凯兹后退时,她的靴子刮过山脊上的碎石。

还剩谁需要保护?谁最有可能活下来?

加尔特能力足够,但已受致命伤。帕尔提克被恶魔们蜂拥围攻,虽然他还剩一口气,但已经不太可能再杀一个了。其余的囚犯要么是已经凉透了,要么就是已经成了会动的尸体。凯兹站着,但衣衫褴褛,她对风的呼唤正伴随着生命的衰退在减弱。五个恶魔死在了山顶,但更多的还在。凯兹明白,他们无法取胜。

他们无法取胜。

她脑海中的下一句话来自一个活生生的声音,来自她自己的记忆。专注是敌人最核心的战斗力。

然后是:他们为我们争取到了时间,以捍卫我们最大的财富。

她厌恶那个声音。但那句话是正确的。

凯兹用尽了她残存的所有信念和力量。她双手紧握刀刃,卷起数十道风向幸存的湾民飞旋而去。

加尔特挣扎着击退了两个恶魔,一个样子糟糕的红洞在他的胸口蔓延,风支撑着他,但无力使他直起身体。

但对于将空气从他的肺部排空来说,已是足够的力道。

当他吸气时,死去的波尼德和西娅从凯兹身边离开,骷髅的鼻子朝天,眼中出现了容易捕获的猎物。凯兹站在原地,瑟瑟发抖,而迷失的湾民们前去大快朵颐。

它们的双手紧紧掐住加尔特的脖子,它们的吐息夺走了他的生命。恶魔的饥饿感被挑起,它们朝他压了下去,当他张嘴时,雾气开始流淌进他的嘴里。

04

帕尔提克疯狂地喘息着,惊慌失措地大口吸着不曾到来的空气。他的目光疯狂地搜寻着凯兹,在山脊旁找到了她,与她对上了视线。

他瘫倒在地,但她在恶魔的嘶吼声中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你不能。救救我。求你了。”

凯兹只得移开视线,什么都不去做。

“你发誓了的。”帕尔提克呜咽着,在喘息的间隙挤出话语,“发誓了的。”

她抹了抹眼泪。她必须专注于战场。

加尔特的周身几乎不剩空气了。他几近室息,脸色发青,痉挛地挥舞着手臂,对着恶魔、对着死亡本身发出嘶的狂吼。他语不成句,除了那些凯兹知道是说给她听的。声音清晰得仿佛他就在她的脑海中低语。

“没比贤者强多少。”

帕尔提克和加尔特还有几分钟就会死去。与此同时,梅尔温之地的恶魔将他们团团包围,漂浮在其身侧。此刻,即便对拿着断剑的刀剑舞者来说,这也是容易解决的猎物。这些生物满意地弯下身躯,它们只关心觅食的机会。

凯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等待着战场的注意重心转移,一阵比伤口还要灼热的疼痛传来。她等着机会到来。

她手中的剑冰冷刺骨,迷雾将她紧紧环抱。

羊毛摩擦带来剧烈的瘙痒,但开侬还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以抵御寒风的侵袭。他的大部分随从仍留在驳船上,对似乎是从居所山谷中泄漏出的微弱呢喃感到不安——尽管他们永远不会承认这一点。再过一个小时他们就会吵着要离开,以他的安全为借口含糊其辞。

贤者从来只会消灭不确定性。他将拉格湾的赎罪者送去杀死恶魔,而在得知他们的存活或死亡前,他不会离开。于是,当他听到靴子踩上泥沙的嘎吱作响时,他在两名守卫的簇拥下走到了山谷边缘。

凯兹一瘸一拐地走出山谷,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守卫们举着标枪向后退了几步,做好了一切准备。她抬起头来看向他们,头发被鲜血和雨水冲刷得蓬乱不堪,她的表情异常平静,仿佛是被冻结成了这幅模样。她的皮具已千疮百孔,但她并未颤抖,嘴唇毫无动作。她沉默不语。

凯兹的怀里抱着一个包裹。开侬做出手势,示意守卫拿好武器。

他向前一步,仔细观察。她走过的地方,靴子粘满了碎石。她的眼白没有粘上一丝雾气。

贤者开侬发出解除警戒的信号,守卫们放下武器,转身上岸。凯兹走在他们前面,一言不发,稳步走近驳船。

可以肯定的是,她曾满腔热血、无比骄傲。即便在赎罪过后也是如此。但此种精神可被锤炼,甚至加以利用。她同样天赋异禀,足够狡诈。她是一个幸存者。

多年来,伟大的漂泊者、佩尔盖恩的守望者,一直在警告他们的贤者,黑暗正在崛起,即将席卷群岛。这是一种超越洪水与迷雾的危险,带来的威胁有可能完全摧毁他们的家园。漂泊者并非预言家,他们变换的目光只会回顾曾经的历史。他们说不清楚,也无法得知黑暗会以何种形式出现。只知道这是一个民族诞生以来最大的厄运。

如果凯兹能成为一名出色的风暴使者,她就能帮忙寻找它,经受住它的考验——也许有一天,她甚至得以见到黑暗消失,风暴停息,帝国重生。而将她带去首府,便会是开侬的先见之明。

“你的赎罪如何了?”当她站在距离驳船不远的地方时,他问道,“其他人如何了?”

凯兹打开随身携带的包裹,让里面的东西落在驳船的甲板上哗啦作响:脚镯、项链、吊坠、还有颈甲。远远不止六个。

“我们皆有罪。”她说。

当凯兹登上船时,没有人再阻拦她。



暗黑破坏神:不朽-三周年庆典 942万人下载 2G

524次浏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