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末年群雄割据的局面可能给了很多人一个错觉, 以为这是一个草根也能当天子的年代,但对于当时的公孙瓒而言,却是一个致命的错觉。彼时的公孙瓒刚刚以两万步骑大破三十万黄巾,是威震幽州的白马将军,风头强盛得足以与袁绍掰手腕;哪能想到,属于他的演义篇目,却说不过两回了。
今天咱们来讲讲,在汉末跟世家大族抢蛋糕,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同为庶子,不同的抉择
公孙瓒和袁绍有着相似的命运:他们都是官宦世家的庶出子。但不是所有庶子都能一概而论。公孙瓒出身的“两千石之家”,和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相比实在是相形见绌。另一方面,袁绍虽然庶出,但一向受到袁逢、袁隗的喜爱。汉代世家子往往规避武质性而借家族荫蔽以文官入仕,如袁绍少年就被征辟为郎;而公孙瓒却一直靠武勋升迁,可见公孙瓒恐怕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家族的重视。
公孙瓒有颜,声音还很好听。借这个优势,他不仅被太守相中做了女婿,后来又去大儒卢植门下读书。但公孙瓒显然把技能树点歪了,学问不见长进,打仗倒是很猛。出师后不久,公孙瓒出任辽东属国长史,开启军旅生涯。
在幽州边地,公孙瓒身骑白马,率领一群能骑善射的健儿,号称“白马义从”,打得乌桓人头皮发麻。靠着实实在在的战功,公孙瓒不断升迁,到中平六年,已经拜奋武将军,封蓟侯。
他不与世家子弟结交,反而与神棍、布匹贩子、商人约为兄弟、缔结姻亲。什么?你说贩夫走卒难成大事?我您看原先是庸夫布贩的郦商、灌婴不就把高祖搞上去了吗?当然,公孙瓒和他们交好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们虽然社会地位低,但“富皆巨亿”,乱世之中有钱才是硬道理。
可以说,从公孙瓒起家开始,走的就是借重草根富室,抑制豪族的路线。而同为成长于“庶子“阴影之下的袁绍,则是通过疯狂制造舆论来为自己的庶出身份找补。这两位庶出子选择的路线截然不同,将来免不了一番碰撞。但在与袁绍交手以前,公孙瓒遇到的第一个障碍,是代表幽州本土世族势力的刘虞。
软手腕,硬手腕幽州牧刘虞之于右北平太守公孙瓒,恰如冀州牧韩馥之于渤海太守袁绍。原本都是下属想要吃掉顶头上司的故事。但相比之下,公孙瓒与刘虞之间更加凸显的是路线之争。
在军事上,刘虞主张对乌桓采取怀柔政策,以抚代剿;而与乌桓打了半辈子仗的公孙瓒认为,对待靠劫掠为生游牧民族,你给他一个甜枣,他不仅不会谢谢你,还会再问你要一瓶冰可乐,所以要一直打屁股,打到他服为止。因此,在刘虞几乎与乌桓谈拢了归附事宜的时候,公孙瓒为了让仗继续打下去,竟然半途截杀乌桓使者。
在内政上,刘虞主张仁民爱物,修养生息,止戈休战;而公孙瓒则始终致力于军事扩张,甚至多次放纵军队劫掠百姓,这显然触及了刘虞的底线。
在幽州事务的分工上,大体是刘虞管财政,公孙瓒管军事。但刘虞常常通过后勤掣肘来抑制公孙瓒的军事行动,公孙瓒也就逐渐不听刘虞调令,并且凭着强大军事实力控制了幽州大部地区。
实际上,双方在事务上的分歧,更加具体的折射出公孙瓒与幽州豪族大姓之间的双向不奔赴。一方面,幽州豪族认为公孙瓒既不属于“衣冠子弟”又是以武勋出身,不屑支持;另一方面,公孙瓒更不屑于像袁绍那样为自己造势,转而借重富室,打压豪族。要打压豪族,首要目标自然是为豪族支持的刘虞。
如果说公孙瓒能够凭借军权轻而易举地压制刘虞的话,那么面对同样掌握军权的袁绍,他可就占不到什么便宜了。
袁绍,你被我包围了公元191年,袁绍前脚还陷在讨董联盟的泥淖中,后脚公孙瓒的宣战就追过来了。这一切起源于一个偶然事件——被公孙瓒派去联络袁术的族弟公孙越被卷入二袁的战争,中流矢死了。公孙瓒闻之大怒,或许是想起自己对世家大族的天然敌视,或许觉得终于找到了和袁绍正式争夺河北的契机,总之,武夫一怒,血流千里,这次我就跟你袁绍干了!
要吃掉连成片的中心区域,最好的方法是使它四面受敌。幸好袁绍的对头也确实不少。袁绍南边的袁术,东边的陶谦,西边的黑山军张燕,都是袁绍的心头大患。
而公孙瓒自己,则在大破青徐黄巾后进驻界桥,并任命严纲为冀州牧,田楷为青州牧,单经为兖州牧,兵分三路对袁曹同盟开战。
公孙瓒这个结盟简直处处是隐雷:袁术是个寡恩无义、反复无常的性格,智商和情商都低得可怜;陶谦实力本就不强,自保尚属勉强,而对在冀州的张燕来说,袁绍固然是个大敌,但公孙瓒打败袁绍进占冀州对他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他表面和公孙瓒结盟,实际上在骑墙观望。
不过,这些隐雷启动的时间远比公孙瓒预想的要快。在南线,袁绍联络了更南边的刘表夹击袁术,让袁术不得不将主要精力用在对付刘表上,还折损了大将孙坚。在东边,兖州的曹操一个人将刘备、单经、陶谦打得落花流水,后来又南下在匡亭大破袁术,袁术一路败逃至九江。
队友已经三路崩盘了,公孙瓒却还对战局抱着乐观的期望。因为他自信手上的王牌白马义从,能够在接下来与袁绍的正面对决中拿下胜利。
初平三年(公元192年),双方的大军在界桥南二十里交锋了。公孙瓒以三万步兵列成方阵,两翼各配骑兵五千余人;袁绍则命麴义率八百盾兵为先锋,并以强弩做掩护,自己率数万步兵在后推进。
公孙瓒一见这以多攻少、以骑兵对步兵的顺风局就乐坏了,直接下令正面冲锋,企图借助白马义从的速度优势吃掉袁绍的先头部队,而麴义则命士兵与强弩隐蔽于盾牌之下,待骑兵靠近,瞬间千弩齐发,盾兵则跃起砍杀。骑兵冲锋受到阻碍,与后面的步兵自相践踏。公孙瓒甚至都没见到袁绍主力,就被麴义打退。
界桥之败虽然让公孙瓒争夺冀州的计划暂时告吹,但未伤元气。之后的龙凑之战、巨马水之战,双方战成均势,互相占不到便宜。但公孙瓒的便宜袁绍占不到,却有另一个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潘多拉魔盒在公孙瓒和袁绍打得有来有回之时,公孙瓒背后的刘虞趁机出手了,他率兵十万,向公孙瓒宣战。
可是刘虞带领的士兵和公孙瓒的精锐骑兵相差太大,公孙瓒轻松活捉了刘虞,将刘虞全家老小斩首于市。这还没完,公孙瓒掌控幽州全境之后,立马开始对以往支持刘虞的豪族士人进行大清洗。
然而,他没有意识到,在杀死刘虞以后,潘多拉魔盒已经悄悄打开。一方面,刘虞之前担任过宗正,也就是天下皇族的领袖,在幽州牧任上又打败过反贼张纯,对本地的百姓也很好,深受各方爱戴。杀这样的人,你让百姓作何感想?另一方面,清洗幽州豪族,等于站在了全天下豪族的对立面,天下世族与公孙瓒之间将是食肉寝皮的斗争。
或许,相比于界桥之败,杀死刘虞才是更加致命的错误。
侥幸逃脱的幽州豪族鲜于辅、鲜于银迎接刘虞之子刘和,纠集受到刘虞恩惠的鲜卑、乌丸诸部,联合界桥克星麴义,聚兵十万,大败公孙瓒于鲍丘。
之后,代郡、广阳、上谷、右北平诸郡纷纷响应反叛,公孙瓒屡战屡败,逃回易京坚守,双方相持数月,麴义终于退走,这是公孙瓒最后的喘息之机。
按说失去半壁江山倒也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当年曹操只剩三座城池也能起死回生。此时的公孙瓒认为:如果能够修德养民,励精图治,起码可以实现长期割据,坐观虎斗。
但说归说,做归做,公孙瓒关于上述战略的具体实施,我愿称之为“摆烂”。
建安四年(公元199年),袁绍挥师北上,大败公孙瓒。最终,这位曾经风光无两的白马将军选择在高楼上引火自焚,结束了他荒唐滑稽的后半生。
白马穷途从常胜将军到自闭死宅,公孙瓒为何会产生如此令人啼笑皆非的转变,可能是三国时期最大的未解之谜之一。
有人认为是界桥之败对公孙瓒造成了太大的打击。但界桥之败,乃至后来一系
列的失利都是偶然的、战术性的,这或许会让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逃避现实,但绝不是致命的。公孙瓒的致命死因,在于战略路线的相互冲突。早期,他选择抑制豪族、借重
富室;而后期受挫之后,他又决定偏安幽州,坐观天下。单独看这两条战略都没有什么问题,但若将二者结合就会产生极端恶劣的化学反应。文本作者:浩浩瀚瀚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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