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想挟天子,为何只有曹操成功了?

后人在品评三国时总有“曹操得天时”的说法,起码这话在兴平二年时的曹操听来就像一句屁话。过去几年,他刚刚经历了从价值观崩塌、到丢掉创业基本盘、再到惨遭灭门的三重打击。“天时?老子的天时在哪儿呢?”

然而再过五年,他就在官渡大破袁绍,一统北方,睥睨天下。他是怎么从命运的泥淖中爬出来的呢?

不客气地讲,曹操的天时是自己造的。诸葛亮在《隆中对》中说曹操能够以弱胜强,“非惟天时,亦抑人谋也”。这“人谋”中最重要的一环,正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有朋友说:天子怎么偏偏落你曹操手里,那不还是天时吗?这可能就是后人对曹操最大的误解:“挟天子”看似一张王牌,别人摸到只会打本手、俗手;在诸侯争霸的牌桌上,只有曹操真正打出了妙手。

今天,咱们就来讲讲这招帮助曹操触底反弹的“妙手”:挟天子以令诸侯。

曹操的梦幻开局:别人双王四个二,我最大一张Q是吧

上期说过,讨董联盟分为三个方面军,兖州方面的同仁发现,理论上已经被剿灭的黄巾军残部竟然在自己老家迎来了第二春。他们蚁聚百万,先打败青州的孔融,又杀死兖州刺史刘岱,几成席卷之势。以往看好曹操的济北相鲍信这时发来了老板offer,你看现在哪儿还有地啊,我这儿都是被占的地,你就说你来不来吧。打下兖州你就是州牧!

好在一向在战场上坚挺的曹老板又支棱了一次,不仅攻下兖州,还收编了大量黄巾军,算是融到了天使轮。那么,阿瞒,代价是什么?

东汉的兖州大约相当于如今的鲁西南加豫东北,从地理位置上看,兖州北邻青冀,西接司隶,南连豫州,东望徐州。在和平年代,这里应当是一处繁华的交通贸易枢纽,可惜现在,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兵家必争之地”

具体的讲,彼时的曹操需要处理两件麻烦事。
其一,是对外潜在的战争威胁。

刚刚站稳脚跟的曹操拿起地图一看,好家伙,当年讨董使绊子的盟友这回把我包围了。北边有袁绍、公孙瓒,南边有袁术、刘表,孙策,西边有吕布、李傕、郭汜,东边有陶谦。

从战略位置上看,兖州与荆州都颇为相似,都居于各方势力环绕之中,一旦行差踏错,刘表父子的命运可能就提前在他曹操身上上演了。最让他担心的还是袁绍,此时他们虽是盟友,但有酸枣联盟珠玉在前,万一袁绍哪根筋搭错挥师南下,麻烦可就大了。


其二,是内在的人事隐患.

与传统军队相比,刚刚收编的青州兵有一个特点,他们是携家带口一起行动的,接收了三十万即战兵员,就要一同接收他们的妻儿老小,合计有百万之众。如何安置这些人是个大问题,他们本就是流民,一旦处理不当,难保这群邪教徒不把黄巾翻出来干回老本行。

就在曹操为内忧外患忧心忡忡的时候,另一个噩耗传来:老父曹嵩在投奔他的路上,被徐州强盗劫杀了。除去亲情因素,这件事还让曹操丢掉急充军费的万贯家财。不过事情总有两面性,徐州的陶谦是个软柿子,献祭了老爸,起码获得了打徐州的口实。

然而,当你觉得自己已经够倒霉时,命运总会再推你一把。趁着曹操去复仇的当口,心腹陈宫竟然联合张邈、吕布把兖州老家给偷了。(陈宫:没想到吧,我反他和杀吕伯奢没关系。)

幸好驻守甄城的荀彧临危不乱,不仅守住甄城,还保住了范县、东阿,但曹操也就剩下这三城了,可以说真就是个立锥之地。再看他未来的对手袁绍,已经坐拥冀、青、并三州,打得公孙瓒节节败退,马上要占据幽州,一统北方就在反掌之间。这下你没戏唱了吧?

让命运大跌眼镜的是,属于曹操的平安格勒战役即将来临,因为他忽然想起从前有个谋士对他说:“要不咱们在皇帝身上做做文章?
不好意思,我有癞子

这个谋士叫做毛玠,早在曹操初据兖州,为如何安置青州兵发愁的时候,他就为曹操献上了一份相当有格局的战略方针。

他说:“今袁绍、刘表虽士民众强,皆无经远之虑,未有树基建本者也,夫兵义者胜,守位以财,宜奉天子以令不臣。修耕植,畜军资,如此则霸王之业可成也”

这段话成为了曹操集团在政治、经济上的纲领性文件,并一再被后人成功复刻,当李善长向不那么有文化的朱元璋解释这个战略时,成了那个著名的顺口溜:“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对于董卓说,皇帝不过是个摆设,于是他废长立幼,给天下群雄以口实,最终狼狈逃出洛阳。

对于袁术来说,皇帝像一块到嘴边的肥肉,于是他僭号自立,当了众矢之的,最终连喝杯蜜水都不能如愿。

而真正的皇帝汉献帝日子过得更不如意,董卓死后,长安的中央朝廷落到李傕,郭汜手中。不久,二人相攻,长安一片尸山血海。献帝在杨奉、董承的护送下东归洛阳,可上一秒还沉浸在回家喜悦中的汉献帝立刻又傻眼了,洛阳当年早被董卓烧成废墟,以至于吃穿用度都无法保障。

于是,在这个当口,荀彧旧事重提,他说:“诚因此时,奉主上以从民望,大顺也。秉至公以服雄杰,大略也。挟弘义以致英雄,大德也。”

曹操开始接触中央朝廷。然后他发现,哪怕朝廷已经吃不起饭了,天子也不是你想迎就能迎的。第一个障碍就是以杨奉为首“白波贼”,他表面上护送天子回京,实际做着当董卓第二的梦。

彼时的曹操实在打不过卷赢了凉州军事集团的杨奉,只好开启嘴遁,他写信说:“你看啊,现在洛阳穷的叮当响,您远道而来大军也需要补给,我是想帮忙的,但是我这儿离您太远了,要不您把天子迁到我隔壁的鲁阳来?到时候您当内主,我作外援,天下可图呀。至于好处嘛,我也不跟您多要,您让我继承我爸的爵位就行。”

杨奉乐了,天下还有这样的傻子,立马满口答应。谁知道曹操接了皇帝立马润许县,杨奉一看:“你年轻人不讲武德,来骗来偷袭我五十多岁的老同志。”赶紧派兵去追,曹操也不应战,跑去偷了他的大本营,这个大老粗就这样消失在了历史长河中。


建安元年,曹操如愿将汉献帝迁往自己的大本营许昌,许县就此改名许都。

有朋友说了,你许县想做都城,你有这个实力吗?曹操莞尔:“嘿嘿,还真有。”

胡三省认为:“操之芟所以群雄者 , 在迎天子都许,屯田积谷而已。”

为了迎奉天子,曹操还有配套措施,他把“修耕植,畜军资”的试点选在了许都,并推而广之。

具体的方法是将民屯与军屯结合起来>>

在内地,招募流民,开垦无主荒地,农民有地种便不再流窜,荒地复产又大大加强了生产力。

在边远地区,士兵既是军人也是农民,一方面耕种军粮自给,一方面守备边地,充实人口,颇有如今生产建设兵团的意味。

于是,在河北兵马要食桑葚充饥的时候,在袁术的粮库中只剩下麸皮的时候,许都每年可以收获的谷物达数千万斛。除了许都,颍川、魏郡、邺城、河内、河东、沛县、洛阳、长安、汉中、皖县、睢阳、芍陂、襄城等都是见诸史册的屯田地区。老一辈革命家说“打仗就是打后勤”,诚如是也!


回过头看,关于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件事,其实从来都和运气无关。袁绍有机会,可惜没这想法;孙策有想法,可惜没这机会。而在曹操之前,天子也不是无主之宝,董卓、李傕、郭汜、杨奉都曾控制着天子,但他们也没有做到“令诸侯”。还是那句老话,成功的人就是在对的时间做对的事

到这里,曹操终于摸到了一张癞子牌,不过师父领进门,打牌看个人,这张牌要怎么变现呢?

政治正确好处多


这张牌其实并不是天子本人,而是天子附带的“政治正确”buff,之所以说这是一张癞子牌,是因为它可以在一切地方派上用场。天子诏书是空白的你想干啥自己写就得了。

政治正确的好处在政治上最先显现。在迎驾后不久,曹操立刻进位司空,位列三公。

掌握了天子之后,曹操总算扳回一城。你袁绍的爸爸是司空是吧?我也是司空,四舍五入,我是你爸爸。此时的他虽然仍算不上君子芳泽,但起码在和门阀士族们对话时有了底气。

从思想上讲,当时士人百姓虽不谈不上人心向汉,但大一统的观念仍是根深蒂固。国家统一,行;国家分裂,不行。曹操此举是维护统一的最优解,可以说坐收社情民意。

仍然怀揣着匡扶汉室理想的人才顺利成章将曹操作为第一选择。荀彧从袁绍那里转投曹操,就与袁绍对皇帝的态度有很大关系,后来他一手促成了迎奉天子的事,对曹操更加死心塌地。

在征辟名士的过程中,刘放说“惟曹公能拨拯危乱,翼戴天子奉辞伐罪 , 所向必克” 赵俨说:“曹镇东应期命也 , 必能匡济华夏 , 吾知归矣 。”杜袭说:“太祖迎天子都许 , 袭逃还乡里”。对这些人来说,给曹公干活那就是给天子干活。

当然,政治正确最大好处还是在战略上。

首先,在群雄互相制衡的局面下,大家都想集火别人,同时又不想被别人集火,但是集火人家总要有个理由,袁术就是最好的例子。

而掌握着皇帝,相当于有了选择集火对象的话语权。官渡之战前,曹操写给孙权的信中说:“近者奉辞伐罪,旌麾南指,刘琮束手。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 我打你不是我打你,是天子想打你,不好意思啊我也是给别人打工的。

其次,带着天然政治正确的曹操成了名正言顺的世界警察,俨然一副东汉小美国的姿态。董卓之后崛起的凉州军阀韩遂马腾打的不可开交,曹操以天子的名义出面调停,并加以节制。曹操自己都没想到的是,他们竟然真的听话,还把儿子送来当人质。我劝你不是我劝你,是天子想劝你,不好意思啊我也是给别人打工的。

尝到甜头的曹操把这个功能玩出了花,一会儿给袁绍改封大将军,一会儿给孙权封个讨虏将军,大家纷纷表示你恶心人确实有一手。

除了对外,这事儿在对内上也好使,进位司空后,他让荀彧当了侍中,尚书令,成为自己在东汉朝廷里的代理人。

最后,政治正确还能带来相当的战略威慑作用。官渡之战前,袁绍写信给张绣联盟抗曹,贾诩说“夫曹公奉天子以令不臣天下”张绣立马转头投了曹操。诸葛亮在隆中对中说“挟天子而令诸侯 , 此诚不可与争锋”。张昭在看到曹操那份劝降信后也跟孙权说:“曹公豺虎也 , 然托名汉 相挟天子 以征 四方,动以朝廷为辞,今日拒之,事更不顺 。”孙权要真听了这话,说不定真就给曹操统一天下了。我吓你不是我吓你,是天子太吓人了,不好意思啊我也是给别人打工的。

曹操之所以将政治正确玩出了新高度,是因为他深谙使用癞子牌的真谛,那就是:它是天下第一二当家,要和别的牌一块出才有用。战略谋划带政治正确,曹操打赢了袁绍;屯田养民带政治正确,曹操获得了取之不尽的后勤资源;唯才是举带政治正确,曹操收拢天下英才。

可惜这张牌也不总是那么好使,当他握着政治正确而忘了北兵不习水战的时候,当他握着政治正确却赶上时疫大盛的时候,当他握着政治正确轻敌冒进的时候,大火终于烧穿了赤壁,连同他一统天下的豪情一并成了历史的余烬。

奉天子?还是挟天子?

建安二十一年,曹操进位魏王,加天子冕旒车服,望着为他加冕的天子,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我究竟是奉天子还是挟天子?”

出了“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个主意的人是沮授。说他“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人是他的对手,是诸葛亮,是张昭。他依稀记得,当时毛玠说的是:“奉天子以令不臣。”

挟天子满是个利,奉天子满是个义。

做洛阳北部尉时,他杖杀了蹇硕的叔叔;做奋武将军时,他冲在讨董最前线;做司空时,他把行辕让给皇帝,供奉如仪。

做丞相时,他征伐天下剿灭群雄;做魏公时,他屠戮群臣一手遮天;现在是魏王了,还会有下一步吗?

人是会变的吧!

曹操忽然又想起一个人,那个人是他的张子房,那个人劝他迎奉天子,那个人死在了他加九锡的前一年,那个人是大汉最后的孤忠。

或许,在权力与利益中的浸染中始终的不变的东西才能称作理想吧!



文本作者:浩浩瀚瀚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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