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邮】DREAMHUNTER（02）
宵禁一结束，房门便被敲响。
艾格从浅眠中苏醒，缓缓地坐起身，抬头看了一眼仍熟睡着的维克多后，才下了床，穿着单薄的白色睡袍，顶着略显凌乱的头发，闷着气去开了门。是伊菜，而且精神抖擞。
“你是时差还没调节过来吗？”艾格在关上门后没好气地问了一句，伊莱愣了一下，随之点了点头：“果然，和聪明人说话总是令人愉悦的。”
……这家伙。
伊莱摆了摆手，仍是笑着：“你昨天跟我说的，我向长老会汇报了，他们说会立刻遣人调查。”
艾格愣在了原地，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喉咙。伊莱的话如同一颗炸弹在他脑中爆开。他清晰地记得那群人当初对待他时的态度——漫不经心，不以为意，敷衍至极。更有甚者说他危言耸听，动摇军心。那天，艾格一夜无眠，连带着维克多也担心得没睡好觉。
看着艾格的反应，伊莱的脸色才变得严肃起来。他上前几步，压低声音说道：“很抱歉跟你说了这些，不过我想，我有与你合作的筹码……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维克多醒来时艾格正面色凝重地坐在画板前，手中握着画笔，但纸上什么都没有。他仍穿着宽松的白色睡袍，头发稍微打整了一下。维克多皱着眉下了床，一握艾格的手——冰凉的。
一定又出什么事了。维克多不自主地叹了口气，正打算转身去找一件外套给他披上，手却被他一把握住，维克多踉跄一下，站稳后被艾格一把环住了腰。他这时才意识到，艾格或许已经保持那个姿势很长一段时间了。从脸颊到腿部，就连艾格的身体，无一例外，都是冰凉的。唯有他时而呼出的气息还能证明至少他仍活着。
艾格与维克多的身体之间只隔了两层布料，维克多的睡衣、艾格的睡衣，维克多抬起手抱住艾格，两人的肌肤紧紧地贴在一起，单薄的衣物无法阻碍两人体温的传递，他们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动作，直到艾格完全从寒冷中缓过神。
“对不起。”艾格松开手， 轻轻地道了声歉，声音有点闷。
维克多摇了摇头，转身从衣柜里拿出外套搭在了艾格身上：“出什么事了吗？感觉你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他看了一眼艾格有些泛红的眼圈，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口，但最后也只补了一句：“一定要跟我说哦？”
艾格抬头看向维克多，有些犹豫地咬了咬嘴唇，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我还需要进一步的确认。”末了，又放低声音补了一句：“如果是真的……绝对饶不了他们。”
维克多并没有听清艾格的话，但他也不打算问。
“安迪，你觉不觉得艾格真的很奇怪啊？”卢卡戳着盘中的西兰花，银制叉子反复插入又拔出。安德鲁微微抬眼，艾格正与维克多并肩坐在前面的桌子上，低声交谈着什么。他转过头，语气淡淡的：“怎么说？”
似乎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卢卡瞬间来了劲：“你看哦，当初维克多刚来的时候他就叫我们别招惹维克多，但就他跟维克多走得最近。现在克拉克来了，他也说别招惹他，但还是他跟克拉克走得最近……”
安德鲁只是安静地听着，并不愿去打扰滔滔不绝的卢卡。
正说着，菲欧娜急匆匆地走进了餐厅，扫视一眼后快步走到了艾格和维克多面前：“长老会命令：近日雾气较重，巡查人员今日更换为瓦尔登、克拉克和葛兰兹三位。”
她的声音不大，但此言一出，连餐厅中仅剩的嘈杂都消失了。艾格皱了皱眉，维克多下意识地拉住了艾格，艾米丽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紧跟着看向了菲欧娜。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当事人身上，等待着其中一个——任意一个做出反应，但只有菲欧娜咬了咬嘴唇，又轻声重复了一句：“是长老会的决定。”
“搞什么啊那群老头子？”卢卡“噌”地一下站起身，安德鲁抖了一下，然后伸手拉住卢卡劝他不要冲动。
卢卡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有分寸，然后又指了指艾格和维克多：“他们前两天才巡查过吧？小少爷的精神力还没恢复、维克多的伤也没好。又让他们去，是让他们送死吗？”
“长老会的说法是…克拉克先生会保护好他们。”菲欧娜翻看着手中的信件，回答的声音有些无力。
卢卡没有再说话。大家都明白，菲欧娜不过是个传话的，长老会那群人的拍脑门决策怨谁都没法怨她。沉默了许久后，她叹了口气：“遇到危险的话，及时通知我。”
维克多抬起头，迎上了菲欧娜的目光。
雾气比想象中的重。
三人出了基地后才走出几步，就已无法看见身后高大的建筑。浓厚的白雾阻断了他们的去路，也阻断了归途。按正常时间来算，太阳本应升起，但此刻不仅没有阳光，反而还有几阵冷风吹来。处在寒雾之中，这无疑于雪上加霜。
艾格重新帮维克多围好围巾，维克多抬起手为艾格披上法袍，伊莱浅笑着，然后抬手理了理自己的眼罩。
举世皆浊我独请。
“瓦尔登先生怎么看？”在两人整理好衣着后，伊莱才笑眯眯地开口问道，艾格的脚步停了一下——不过真的只有一下而已——然后平淡地应道：“给你树立威信罢了，如果条件允许，说不定会让我们直接将其击杀。”“击杀谁？”
“‘开膛手’杰克，您在中央档案中应该见过，”维克多整理着手中的信件，不时丢出一封让威克派送，“您可以查看这些机密的，对吗？”说着，他转过头冲着伊莱甜甜地笑了笑。伊莱也不恼：“是的，总有些人会拥有特权。瓦尔登先生一定深有体会吧？”
艾格也不回答，只暗暗地笑了一声。
气氛在瞬间跌至冰点，但他们似乎并不在乎。三人不是喜欢说话的类型，只能说在两两独处时似乎会发生奇特的化学反应。
有乐声似从远处传来，若即若离，不成调的小曲飘忽在空中，似乎只有一阵，又似手持续了很久，久到如合奏一般，两种曲调不断地交织，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一瞬明朗方向，又在须臾间丢失，似乎就在周围，又似乎在遥远的某处。
声音近了，低沉的男声在身周环绕着，悠扬的女声仍在远处飘荡。三人不禁心头一紧，维克多当机立断，掏出纸笔开始书写信件，一张丢给威克，另一张拿在手中，等待着下一步动作。
艾格握着画笔，闭上眼仔细地聆听着，试图寻找声音的具体来源，但耳中所充斥的只有呼啸着的风声。在雾内应对敌人是最麻烦的。能见度低，不知敌人什么时候会出手，更不要说那位——
艾格恍了一下神。就在这时，一声轻笑伴着陡然增速的风自艾格身后掠来，他迅速地转过身，后退几步看着已然成形的雾刀，刚刚抬起画笔，雾刃已经到了面前。一声嘶鸣在同一时间响起，艾格甚至不曾看清什么挡在了自己面前，只知有一道蓝光闪过，回过神时，自己安然无恙，而雾刃也已消失不见。
“反应慢了些，这不合常理。”伊莱抬手接住自己的役鸟，几根带血的羽毛从它身上落下，“看来巴尔萨先生所言不错，您的精神力的确未恢复完全。”
艾格张了张口，道谢之言还未说出，尖锐的金属摩擦声在他身后响起，艾格甚至连头都没回，反手将画笔紧紧地按在自己背上，身后的镜影挥动手中的刀，狠狠地砍在了笔杆上。
“维克多！”艾格轻咳一声，朝着身旁的人喊了一声，维克多心领神会，将手中的信纸丢在地上，屏障随之升起，打来的雾刃在瞬间消散，残留着不甘的风声，镜影手中的刀挥在屏障上，刀被弹回，而屏障完好无损。
镜影闷哼一声，揉了揉被震得有些发痛的手腕，朝前走了几步，在确认自己已走进屏障内后，镜影转了个圈，一直站在远处控制镜影的女子现出原形。黑色长裙至地，帽子斜扣在头上，全黑的瞳孔从帽檐下露出些许。她转头看向艾格，似乎咧嘴笑了一下，然后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几乎是同一时间发生的——她垂在身侧的手迅速抬起，直接朝着艾格脖颈挥去。艾格下意识地朝后仰去，凭着闪过的寒光判断刀挥过的位置，似乎还是蹭到了。刀挥过后他抬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细微的疼痛感刺激着他的神经；再一抹，是殷红的血。不过似乎只是破了皮。
艾格抬眼看向她手中的刀——严格说来那并不是刀，而是一块被打磨过的、不规则的玻璃。
“玛丽，我很早就给你说过了不是吗？”男子的声音自附近传来，低低的，似乎在笑，“武器太随意不是什么好事……明明应该一击必杀的。”“少管。”玛丽嗤笑一声应道，甚至头都不曾转动，“能突破这道屏障再和我说话。”
一声狗吠自角落中传来，四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只见维克多一手按着墙壁，一手按着威克的嘴，抬起头，有些慌张地迎上了四人的目光，又迅速地低下了头。同时，一阵铃声响起，一个圆环在墙壁上逐渐成形。
玛丽先是愣了一下，又转头看向在雾中若隐若现的杰克——也是愣了一下。
“看来，老鼠在打洞了。”玛丽回过头看向维克多，嘴边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她抬起手，水镜升起，横在两人中间，与之前相同的镜影出现在维克多身后，举起了手。
又是一声嘶鸣。伊莱抬手接住役鸟，有些心疼地摇了摇头。
艾格举起画笔，浅蓝色的光点在笔尖凝聚。再一挥笔，光点重重地打在了玛丽的身上，正在擦拭刀上血迹的玛丽皱了皱眉，然后抬手捂住了胸口，有一股寒意自那处蔓延，让她无力动弹。
身周的雾气越发的浓了，屏障开始出现微小的裂纹。玛丽轻咳两声，她知道这是杰克在发力了。这屏障内部总让她觉得不舒服。
“咔啦”。
艾格回过头，几根钢爪已穿透了屏障，钢爪的主人笑眯眯地看着他，他抬手挥笔，浅蓝的光刀挥出，打在杰克身上。而杰克似乎也没有躲的意思，就这样硬生生地接下了冰刃。
“小心！”维克多的叫喊声从一旁传来，艾格回过头，却发现玛丽的刀已经到了眼前。
慌忙起身的维克多，扑身而来的伊莱，面无表情的玛丽，低声发笑的杰克，轰然倒塌的屏障，时间似乎静止了，连同艾格的思维，该怎么办？艾格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办法，只能抬起手臂——衣物被割裂的声音，血肉被割裂的声音，难以名状的感觉，无论如何都只能说出一个“痛”字，耳边的声音有些嘈杂，伊莱的呼喊，维克多的呼喊，似乎又有一阵铃声，菲欧娜的询问。鸟鸣，玛丽的一声闷哼，呼啸的风声。屏障化为碎片，在雾中的洋洋洒洒之态。
直到不知谁的手将他拉入“洞”内，回到基地门口，艾格才勉强从疼痛中缓过了神，然后举起了画笔。
从通道内出来的只有玛丽一人。她扶着头缓解着眩晕感，手中的刀还滴着血。
“你们这里有枪吗？”观望了好一会儿后，玛尔塔拉住从身边路过的金发女子，轻声问道。安妮犹豫了一下，但在看见她胸口上的“B”牌后，还是点了点头：“在后勤处，请跟我来。”
安妮领着玛尔塔穿过漫长的走廊，光线逐渐变暗，人也越来越少。两人一直走到尽头，安妮摸了摸腰间的钥匙，打开了面前的那扇门。
安妮走进屋子，挥手扇了扇飘起来的灰尘，在面前凌乱的枪支堆中翻了翻，抽出其中一把递给玛尔塔：“这把是最新的狙击枪，你试试呢？”
玛尔塔接过枪，打量了好一会儿后眼中闪过一道光：“哈、这不比信号枪好用。谢谢了！”
语毕，玛尔塔迅速地跑出了后勤处，扬起一片灰尘。安妮一阵咳嗽。
玛尔塔一路扛着枪跑到高塔上一层，奈布正在那里等着她。看着她脸上的笑，奈布挑了挑眉：“怎么样？”“没问题。”玛尔塔笑了两声，立刻摆好姿势，枪口对准了基地外的玛丽。她捂着脑袋，眩晕感迟迟未缓解，立在旁边的是已经做好进攻准备的艾格和维克多。
玛尔塔微微歪头，不断地调整着枪口位置，在对准玛丽的脑袋后，她扣下了扳机。
“Sal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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