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司礼】长眠


你和岐舌又被齐司礼拎到客厅教育。

原因是你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本漏洞百出的园艺百科大全,看到上面教如何修剪枝叶。正巧假期无聊,你兴致上来想给齐司礼一个惊喜,工程量又不小,便叫上岐舌也一起帮忙。

现在齐司礼脸色阴沉,抱臂来回扫视着你们俩,你悄悄抬眼偷瞄,他的目光正落在岐舌身上。

“吃素一个月。”半晌,齐司礼动了动唇。

耳畔瞬间响起小蜥蜴的抗议和哀嚎,继而飘满整个屋子。你看着难免有些愧疚,正想上前安慰几句,齐司礼又开口。

“你,”他用眼神示意,“把那本乱七八糟的垃圾上交,正式没收了。”

你连忙点头,心里默默为岐舌叫惨,又转而感慨齐司礼生气的样子也挺好看。

正想着,你又多看了他一眼。

那是你的监护人。


-


具体不大清楚,你也是听齐司礼和岐舌所说后拼拼凑凑起来的。齐司礼在十六年前捡到了你,从此便成了你的监护人。

“齐司礼,我的爸爸妈妈是谁?”

你曾经很多次这样问。

那时候上了幼儿园,才知道原来大家都有所谓的“父母”。是和他们长得相像、对他们格外亲昵、还可以撒娇耍赖的一种身份。你甚至看到有同学因为想念父母,而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

你想你或许也是有父母的,但应该不会是齐司礼。

你们长得一点儿都不像。他虽然也会抱你,但是绝对不会那样无比热切地亲亲你的脸颊,叫你小宝贝小心肝。更何况他亲口和你说,他只是你的监护人,可以叫他齐司礼。

“不知道。”齐司礼那时正伏在桌前画稿,他留出几分空隙回答你。见你半晌不再回应,他停下动作,微微直起身向外探了探,掐着笔指出一个方向,“那天你就被丢在我家——这里。”

你顺着他的手望过去,是连通后院的门槛。


被亲生父母丢在别人家门口被收养这件事,至少现在看来你觉得幸运。

齐司礼说那是冬天。前几日刚下过大雪,纷纷扬扬仿佛要把天地都狠添上一抹白,院子里的花草常常是蔫下脑袋躲避寒风。雪落之后有一段时间的沉寂,他准备清扫庭院的积雪,拿了器具刚拉开厚重的门,便听闻台阶处传来一声啼哭。

你被裹得严严实实放在竹编篮子里,这会儿大概是睡醒了发现不对劲,扯开嗓子哇哇地哭。

零下的天气,又刚下过雪,你的脸蛋冻得通红。篮子里除了你和几条厚实的毛毯,别说奶瓶,就连一张纸条也没找到。


齐司礼第一反应想的是,他应该把你送走的。

他俯身与你对视。你原本因为嚎哭紧促眯起的眼被他吸引,哭声稍有停顿,你捏了捏拳头。新生儿的眼睛黑而亮,就这么也盯住了他,眸底倒映出一个小小的、神色却意外平静的齐司礼。

你忽然笑了起来,有些费劲地试图举起手来抓住他。

齐司礼鬼使神差地伸出小拇指由你握着,新生儿的笑声如同幼雏一般软脆,仿佛砸在海绵上的石子碎儿,断断续续。

他作势准备提起篮子,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食指也不管你能不能够听懂,戳在你的脸颊——

“口水流出来了。”




于是你就这样在齐司礼的照顾下长大,准确来说应该是齐司礼和岐舌一同的照顾,如果算上你被教出的一身拆家本领的话。

齐司礼的作息健康规律,所以你也早睡早起;齐司礼每天清晨五点出去采露,所以你知道哪些花的气息最好闻;齐司礼是设计师,所以你在耳濡目染下对画画有独特浓厚的兴趣。

可也有些事情是没办法通过日常生活以授的。比如齐司礼做饭特别好吃,但是你每次都在炸厨房的濒临线上被他及时地拎出来。

以及,齐司礼不会刻意在你面前掩藏他狐狸的形态。

有时你午休走出卧室,会看到一只毛绒绒的大狐狸窝在沙发上眯着眼打盹儿,迷糊的时候似乎还要呢喃般蹭蹭尾巴。

还有岐舌难得变了人形,趁这档空隙在厨房捣鼓自己的全荤料理。

你一开始还紧张巴巴又好奇地躲在房间偷偷张望,后来习惯了,又凑到齐司礼跟前,扭扭捏捏地问自己是不是也能变成某种小动物。

但齐司礼说不会,因为他们是灵族,而你不是。

那一刻起你就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了,甚至不是一个种族。


“哦。”你有点没能掩饰的失望。

冥思苦想了半天,你又自顾自开口,“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变成一只凤凰。”

“说来听听?”

“浴火重生嘛。”那会儿你已经上了小学高年级,看过不少神话书籍。加上先前已经接收了很多动画片传输的内容,不免变得有些慷慨激昂了起来。

你拍拍胸脯,颇有些骄傲地说:“如果生活是苦难,使坏心眼将我绊倒并且再也翻不起身,我选择涅槃而归。”

“哦。”齐司礼没心思听你在这突然的中二发言,“作业写完了?”

不料你却点点头,更加起劲了,“还有,齐司礼,丑小鸭听说过吗?虽然我现在不算出类拔萃没有给你争光,但是我笨鸟先飞,总有一天会变成凤凰飞上枝头的。”

齐司礼被你莫名其妙的一通逻辑扯得哑口无言。

良久,看着精力充沛且脸色红润的你依然满面自豪,他一只手托着下巴,无奈地勾起唇角。

“笨鸟——叽叽喳喳,还挺适合你的。”


-


十五六岁的年纪,几部魔法少女拯救世界的动漫,再加上本身不清不楚的来历,很快,你比任何人都要确定,你的身份非常不一般。

“齐司礼,你从来没找过我的父母吗?”齐司礼虽然说是不明不白捡到你,但还是要旁侧敲击,万一有什么隐情。

齐司礼正忙着画稿,含含糊糊嗯了一声。

你有些不满,但多少也这么觉得,不然十六年来也不会这样平平稳稳度过。

“齐司礼,你真的,没找过吗?”你按捺不住探过去看他手上的动作,刻意压低声音,又认认真真问了一次。


他这回抬头了,像是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对上你的眼。

缓缓吐气的同时,眸底的漩涡仿佛也更加深邃:“……嗯,没有。”

几乎是同一瞬,得到了回答的你顺理成章完成了自己的预先推理,“我知道了!”

你激动得快要蹦起来,语调止不住地上扬。

但几秒后你又有些紧促地扒拉着桌角,神色无比认真,还临时张望了一下四周。

继而你俯身靠近齐司礼,声音也放轻,似乎在揭晓一桩天大的秘密:“我知道了,齐司礼。”


你放慢语速,一字一句地吐露,“我是神明的孩子,然后降临到人世间——”

“来到你身边。”

说话间,你再次和他目光相撞。


言毕,是一段较长的沉寂。

你觉得大概有蝉鸣声最嘶哑那会儿这么长,落在夏天尾巴的枝叶没有撑住先打了卷儿,包裹住所剩无几的叫唤。断断续续,却有道不出的绵长。

齐司礼不说话,他好像走神了,但他一直看着你。

其实说完以后你便有点儿被自己的想法笑到了,是一时觉醒的中二细胞助力你完成了这桩大梦。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也跟着沉思,齐司礼这会儿大概在想用什么话来治治你脑子里整天稀奇古怪的想法,或者掐灭你的拯救世界的正义灵魂。

但是齐司礼难得没有反驳。

良久,他端起手边的杯慢条斯理喝了口茶。

“所以神明究竟是注入了多少爱意,才生出你这么个放荡不羁的麻烦鬼?”


你想你应该再多问问不放弃任何蛛丝马迹的,可你当时跌入了那样沉甸又摸不透的眼眸。像是要把你扼住却又没有触碰到,你甚至感觉自己透过齐司礼清冷的眼眸好像看了一场默剧。

剧终,谢幕,灯光熄灭幕布缓缓合拢,将你先前所有想问的都悄无声息地阻挡在外,以至于你踌躇着动了动唇,最后却什么也没说。


-


意识到自己喜欢齐司礼,大概也是十六岁。

那会儿正值少男少女情窦初开,接连好几个男生放学后递一纸情书和你表白。第一次应对这种事时不知道怎么拒绝,你犹犹豫豫反而道歉了好久。

后面应对熟练了,你通常都是礼貌接过信,作似纠结一会儿又还到他们手里,拉齐司礼当挡箭牌:“真的很抱歉,我家里人不准我早恋,不然要打断我的腿。”

齐司礼没说过,你编的。但是很有可能是真的。

你一面平静地睁眼说瞎话一面在心里默默肯定。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类型呢?”其中有个人问你。

几乎是下意识的,第一时间,你脑海中浮现齐司礼的模样。

你想起他画设计稿的样子,低垂轻颤的眼睫,疏离淡漠的神色,修长漂亮的手,以及笔下娴熟有力的图画。

齐司礼好像做什么都得心应手。院子里的花草被他照顾得长势喜人,有种每天仰着脸笑着向自己问好的错觉。虽然口味一贯清单,但不可否认饭菜做得很好吃。他还会纠正你不知道从哪看的好久之前的半吊子历史,有时候还被你撞见亲自缝制衣服。

你有一搭没一搭地想,再回过神的时候面前的提问者正无比期待看着你。

“没有,我不知道。”

你在心里说自己撒谎了。


许是自我感觉做了亏心事,回家的时候你鬼鬼祟祟,脚步放轻了很多。在院子里没看到齐司礼,你又在书房门前心虚地探头探脑。

“又在打什么坏主意?”齐司礼像是能够感应到,摘下眼镜,半只手搭着椅背,转过身看你。

你愣了一下,慌慌张张地狡辩说才没有,我没事来看看你还不行吗。

然后你又琢磨着,磕磕巴巴地转移话题:“那个,什、什么时候吃晚饭?我饿了。”

他狐疑地瞥了你一眼,而后会意地起身,走到门边时顺手拎着你离开了书房。


今天的夕阳留恋得似乎格外长,明艳的橘红和金黄挤挤挨挨盘踞了大半边天空,缝隙里钻出几抹茄子灰携着昏暗云层,不时有些费劲地探脑袋。

光影变换映亮了后院的某个小角落,你原本无所事事蹲在台阶上捻着草根等放饭,偶然抬头,目光被它花盆边皱巴巴的纸团吸引。

印象里齐司礼是一个不爱乱丢东西的人,而且那盆植物也郁郁不振地耷拉枝叶,看起来很是糟糕。

不太对劲,你小心翼翼抚上萎靡发灰的叶片,其软趴趴又瑟缩着贴合你的掌心,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在沙土里。在缓慢滑过茎叶脉络的同时,你感受到一阵阴冷。

是微麻的、有如喝饱湿气的海风匍匐着从岩石上攀附而来的莫名凉意,从手心开始蔓延,随即一点点有要向上的趋势。你及时将手收了回来,心里打一阵寒颤。

是错觉吗?可痛觉又无比真切,以至于恍然着也能清晰感知到方才的异样。鬼使神差般,你拾起一旁的废纸团,将它展开又细细扯平。

看起来是齐司礼的废稿。几笔胡乱潦草的勾勒和浓重的下笔痕迹,像是心情很烦躁。但是透过凹凸不平的褶皱也能够依稀辨出他原本趋于完整的画像。

是一条丝质衣裙,结构不是很复杂,长及曳地,袖口出隐约有几簇细致的绣花。

那股冰冷的寒意忽然又以无比迅疾的速度侵袭你的感官,遂席卷遍布至全身。你感到自己摇摇欲坠,倏而眼前一白,好像跌入一个梦境。


睁开眼时先是一片空白,你眨了眨眼反复揉搓才辨别出来这是在雪地上空。漫天的雪子絮絮洒洒地从无暇的云层之中滚落,一直到落在眼前才有实感。

你坐起身,望见远方倔强裸露出几抹灰黑的山,以及沾了大片黯红的破败小山坡上摇曳着的、残破不堪的旗帜。后知后觉到这或许是在荒郊野岭,而你是一个误闯入这里的人。你感受不到任何难熬的侵蚀和饥困,以及你伸手接不住雪粒,也不会在你手里化成一滩水。

你错愕地环顾四周,转头看到了远处的人。

你能够认出是齐司礼,即使他高束长发、身着铠甲,是你从来没见过的模样。他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肩上积着厚厚的雪,身上沾着触目惊心凝固了的殷红血迹。白发仿佛要与周遭环境融合,粗粝的雪粒蹭着风扬起,划过他的脸庞。但他像感受不到似的没有眨眼,神色淡漠,徒留一双已经被雪蒙了层阴霾的鎏金眸,直直凝视着手中的物品。

那是一条红罗裙,但颜色已然没有那么鲜艳,反而像是被硬生生褪了色般畏缩着,经历霜寒地冻后蔓着惊骇的凉意。


你看见,齐司礼在漫天雪地里兀自埋葬一具红罗裙,缄默而盛重。

他找的那座小山坡没有被污染过,附在其上的厚厚雪层干净洁白,没有多余的血渍或脏泥。裙子被完全掩盖的时候你甚至看到它在发抖,那块漂亮的衣纱好像下一秒就要落下滚烫的泪来。

你的胸口发闷,隐约感知到有谁真的在流泪。像钝器一下一下缓慢而又沉重地敲打你的心脏,但是没有割裂,又似乎仅仅只是雪落的声响。


你忽然意识到,齐司礼,他是那样年岁漫长的人。走过浮山秀水看尽世间百态。他也许总会拂拂手擦去衣角不经意沾上的尘埃,所以疲惫了、习惯了,变得沉默且淡然。

他可以等世间万物自然凋零,但却不能彻底忘记。于是在经历无数的苦难与悲痛后,带着它们一次又一次新生。

那你呢?在齐司礼这冗长的岁月里,你又算什么?

若如他所说,大概是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吧。

那他会忘记你吗,会怀念你吗?在有一天突然又想起你的时候,会感到痛苦吗?


你仍然站在院子里。落日亲吻西山,最后变得缠绵湮灭在其中,原本的角落再次褪去暖色光亮,转而铺上零零洒洒的月光。

厨房的门没关严实露出一道缝,你听见灶上的海带排骨汤已经煮开,正咕嘟咕嘟地响。


-


你毫无征兆地谈了一场恋爱,并且对方在晚归送你回家时牵着的手被齐司礼撞见。

也算不上很巧。你只是恰好在枯燥的高中生活里有点朦胧情愫涌动,又恰好有人和你表白,而你不讨厌他。后来恰好早恋但很遗憾被抓到。


那天之后你不再频繁去打扰齐司礼说这说那,日常交流变得简短礼貌。你回家的时间变得越来越晚,门禁也被从十点提前到八点半。于是你一次次挑战底线似的踩着点按响门铃,面对齐司礼日渐阴沉的脸。

“为什么回来这么晚?”

去同学家写作业,老师有事耽搁了,去买了点文具,路上摔了一跤,和流浪小猫玩了会儿忘记了时间。各种各样的理由你能做到每天一个不重复。

齐司礼显然不相信。他垂眼认真注视你,一只手抵着门不让你进来,“发生什么事了,你在闹脾气?”

“没事呀,我这不是很正常吗?我饿了,齐司礼。”

你用了点儿力推开门,经过他径直走向厨房,还佯装打了个哈欠。


我在闹什么脾气?

你也想问自己。你只是觉得很怪、很陌生,你不想再像从前那样成天乐呵呵地跟在齐司礼后面被他怼几句,你也不想有那样舒适却来得似乎不是那么理所当然的相处模式。自从那个离奇的梦境之后你想了很久,你想做点别的什么事。

你想激怒他。


于是你早恋,然后背着个书包软磨硬泡地和对象说想去酒吧喝酒。胆子究竟还不是很大,点了杯橙汁,没空理对象自顾自倾诉一大堆话,一个人盯着那点酒水发呆了半个晚上。

到点,你抢先结了账,说自己路走不太稳,能不能麻烦他送你回家。

算得很准,齐司礼就站在窗边,你稍微探了探身子,心想这应该是能够让他清楚看到的、引人匪夷所思的角度。

齐司礼礼貌谢了那位同学,把你扶过来,关上门,几乎是拖着努力装醉的你走到客厅。


“解释一下?”

“噢。”你慢吞吞地应他,脸颊应该是在酒吧被满室的气息给熏红的,“我谈恋爱了,男朋友送我回家。”

没理思绪。你尽量说得很慢,说得理所当然,手指捏着衣角有些泛白。

你迫切地试图从齐司礼眼中看出些什么,那对泛着鎏光的眼眸却意外平静。顷刻间仿佛空气停滞,他瞳孔里的光碎似乎也不再流动,染上一层愈发深邃的阴翳。

良久,你听见齐司礼说,“要保护好自己。”


你没再回答他,转身走回卧室。关门的声音到底还是没控制住,稍微加重了些。



一直到你高考,和齐司礼的那层关系也没有破冰。彼此之间变得礼貌疏离,你甚至干脆申请了住校,几周才回来一次,偶尔的吵吵闹闹则是在回应努力活跃气氛的岐舌。

你不主动去说,齐司礼便也不再提。但你能够感觉到有时他向你投来的目光深邃意味不明,还有动了动却欲言又止的双唇。

你装作没有察觉继续做事,但总是会忍不住去想,齐司礼在看向你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如果他开口,又会说点什么。他会主动和你复盘,还是直截了当交代你的身世你的去向,或者告诉你今后的规划安排?

然而少得可怜的几次开口,他只是极其平淡地和你交代他要出差或者会晚点回来,向你提前说明并且冰箱里已经备好了食物。

好吧,战线拉长。


考完这天照例是要放纵庆祝的,一班的同学早就急哄哄订了卡拉OK的包间势必要唱个通宵。你被强硬拉去说最后一次了怎么也要参与一下,没什么唱歌才能,于是只能坐在沙发角落抱着酒水饮料和小点心,听那群人满腔热情地嚎青春。

酒水的度数不高,尝起来也很容易能够接受。可你感觉自己仅仅喝了几口,玻璃杯在眼前晃得有些夸张。面颊似乎缓慢开始发烫,掌心贴上有种由外向内散发的热潮。

同学观察着你关心说脸好红啊,能撑住吗。你回答说不会唱歌,不要再逼我了。

桌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堆了五六个歪歪扭扭的易拉罐。你眯着眼隐隐感到头疼,心想到底是谁故意把喝完的酒罐推到这里栽赃给你。唉,要是齐司礼发现了,又要再生很长一阵气吧?


意识再次恍然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在齐司礼怀里,他半抱半拎地扶着你,衣服领口乱了,耳根好像也烧得通红。

“齐司礼?”

“嗯。”

“齐司礼??”

“我在。”

“我怎么在这里?”你边说着边想推开他,却被牵制住了手按回脑袋,挨近他的衬衣,你甚至能嗅到迷乱的酒气。


你猛地抬眼,直勾勾瞪着他,借着飘飘迷迷的意识质问齐司礼:“你去喝酒了?”

“没有。”他很快否认。

“……接到电话带某个说胡话的醉鬼回家。”

你不太记得说过什么了。好像是嘟嘟囔囔吵着说自己才没有喝醉,就喝了几口,齐司礼你一定是听信了那帮人的胡言。自顾自争论了一会儿你又扯着他的外套开始一件件翻旧账。说他上次在院子里乱扔垃圾,害自己做了噩梦,说他就因为自己早恋冷暴力自己,说他是不是早就有打算把自己养到成人就扔到荒山野岭——后面实在想不出来了,你揪着他的衣服纽扣说都是因为他做饭太好吃了,让自己辛苦学习这段时间却胖了两斤。

“某人说起话来满嘴酒气,还想狡辩?”

“那不是垃圾,但确实是不小心。”

“那是害怕你被骗……还有,没有冷暴力。”

“你的脑袋里成天到底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道谁半夜偷偷起来找小面包吃。”

他格外有耐心地一句句反驳你。回家的路很长,路灯昏暗打着光,已至路道又偏僻,整条街上只有齐司礼和怀里那团窝着的你的影子被拉长,伴着轻轻絮絮的吵嘴声,映上朦胧的暖橘色。

最后你因为吵不过齐司礼,破天荒流了眼泪,几颗泪珠砸在齐司礼的手背,你抽抽噎噎地又加上一条罪行,并且坏心眼地去拧他的手。


酒意好像还没散,你又做了混沌的一个梦。

梦见有人与齐司礼意气风发一同作战,他身旁那位英姿飒爽的姑娘分明是你。你能够强烈感知而确认。

梦见齐司礼在夜晚点着灯为你缝制衣裙,梦见他帮你小心地挽起袖口。

梦见在月圆时节他替你酿一壶桂花酒,共赏同一轮月色。

倏然梦境回溯,你被动却又像找回遗物般接收了记忆中所有不曾经历的过往。

你其实也一同感受到了跌落时齐司礼紧握着你的手。

你再次感知到了他。他抱着你冰冷的身躯流泪,雪地间洇开一抹浓重的红,顺着裙摆汩汩漫开,而你的脸色越发苍白。

你抚上齐司礼的脸笑着说没事的,齐司礼,我们还能再相见的。渐渐地你的声音越来越小,你说,齐司礼,你千万不要忘了我,也不要找不到我。

仿佛被风吹散,被打碎融进了雪里。齐司礼,我爱你。

齐司礼,你听见了吗?


梦醒,恍然。

睁开眼,夜仍未尽。齐司礼正深深将脸埋进你的颈窝,紧搂着你的腰际沉默不语。似乎吐露的每一缕呼吸都弥漫着浓重的白檀香。

泪痕还没有干,你和他对视。他是不是也哭过呢,眼角若隐若现的红晕,还有那双澄澈又好像布满雾气的眼睛。


“齐司礼,我梦到了。”

“嗯。”

他听见了。


-


“齐司礼,所以我真的是神明的孩子。”

“嗯。”

“那么请允许我感谢神明,”你双手合十,无比虔诚。

“让我得愿以偿,能够再次与你重逢。”


齐司礼想,他应该感谢你。

感谢那束光沉睡过漫长的冬眠期,终于穿破云雾与年岁,又找到了这里。


文本作者:_李念

本文转载自:梨子粥粥,侵权请联系删除

4961次浏览
相关游戏
光与夜之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