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鸣星｜流浪小狗也想吃月饼啊！

“你想要的，不仅仅是月饼吧。对不对？”

“我和你一样。想要一个家，以后每年月圆都不用愁去哪里了。”

“嗯......也许算对一半吧。”

“小时候你每天在学校楼下买早餐，看到摊子旁的小狗是我，你下晚课，远远护送你回家的小狗也是我。有时候，你会被班主任训，我全都看到了。因为当时我也没有走，不想让你一个人哭着回教室。”

“我想说的是，我爱你，我只想和你有一个家，不止是月圆。岁岁年年，每一个你重视的节日，都会是我们两个一起度过的。”

“是我们两个彼此需要。好不好？”

chapter1/

我真的很讨厌过节，直到遇见这只和我一样没有家的小狗。

好像刚在泥水里打了滚儿，一身灰漆漆的，让人很好奇它原来是什么颜色。体型中等，看上去年纪不大。虽然正买早餐，我依然坚持观察了它几分钟。我站着看着它，它也直勾勾盯着我，或是我手里啃了一半的肉包。肉包的肉馅不多了，但它的耐心还是十分坚挺。

最终是我败下阵来，咬咬牙再掏一份早餐的钱，买了两个肉包，试图招呼它到自己身边。这只看不出颜色的小灰狗倒很硬气似的，梗着脖子，黑亮的眼睛既专注又不肯动摇。

想到流浪的小动物确实会怕人，我向他丢出那两个包子。早餐摊的阿姨发出啧啧的感叹，向我努努嘴。“那小狗每天早上都会在这里盯着看，好像嘴挺叼的，我这的东西它都不肯吃。”

“就只是盯着来来往往买包子的人看，谁叫都不理，眼神可倔了。”

我长长‘哦’了一声，扭过头装作要走开的样子，用余光打量那只小狗。实在太想知道它原本是什么颜色了。

小狗好像跟我走了两步，看到身前的肉包，狠狠甩了甩头，冲着我的背影‘嗷嗷’两声。我转过头，它却已经跑到我面前坐着。我试图伸手让它闻闻我的味道，湿润的小鼻子不由分说贴了过来，将一整个头搭在我的手掌心。

它一直和我走到学校的池塘。池塘边有一排盥洗池，我找到了一根软水管，小狗居然很理解似的趴到水管边，抬头静静看着我，上目线也乖巧。

一开始用细微的水流冲洗，小狗显然有些不满意，后脚用力挠着头。我开大了水流，他用鼻子顶顶水管，示意我举高一些。我照做，小狗竟然当作是花洒，在水管下兴奋地转圈洗澡。此情此景令人默然，我小声自言自语出一句。

“你是狗狗还是人呐？”

小狗也默不作声看着我，坐姿标准得像是军训过。鬼使神差间让人感觉是真的理解了这句话，我摸摸它原本的金色毛发，问他叫什么名字。

“旺----！王----！汪-----！”

“旺王汪？好，算是挺特别的，暂时先这么叫你吧。"我在草坪上躺下，小狗立刻也躺了过来，四肢朝天，和我头对着头。“如果你想到更好的名字，我再给你换。”

一直和它肩并肩散步到夜幕低垂。

“旺小狗，你这么漂亮还没有主人，是跟哪个混蛋失散的？”

“我小时候，也养过一只像你这么漂亮的小狗。它也只会对我摇尾巴，一叫就来，甚至好几次我叫的都不是它的名字，只是喊了几声什么别的。”

“后来我的家人，各自有了自己的家人。”

“我的小狗跑丢了。可能是他找不到自己的家，也可能是他试图去寻找我。没有人告诉我该怎么办，不管叫多少声它的名字，都不会回到我身边。这是我第一次面对失散。”

小狗收起四脚朝天的爪子，转而和我背靠背，也不再呼哧呼哧。毛茸茸的脑袋紧紧贴着我，脉搏起伏跟我的呼吸一模一样。微缺的月亮也毫不吝啬地细细碎碎投下影子来，粘连在我和小狗的身上，仿佛那就是可以填补自己一半的光。

好像是挺快乐的。

快过中秋节了，虽然很少吃月饼，但我的旺小狗一定要尝尝，要买肉馅的。

chapter2/

回家习惯性走进浴室，旺小狗在门厅很礼貌地坐着等待。我放了鞋回来向他做出邀请姿势，他才肯昂首挺胸地迈进门。

当我只裹着一条毛巾走出来，在空荡荡的客厅寻找它的身影。“旺王汪----？”尽管眼前有些水汽的模糊，但也不至于洗澡洗丢了理智。

但下一秒我就开始怀疑，其实自己是和往常一样喝大了，没买肉包，也没领什么旺王汪回来。因为正在沙发前勤勤恳恳拖着地板的身影，分明是个颀长清隽的男性人类。

听到我的声音，他转过身，和小狗一样真诚的上目线，绿宝石般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我。

橘色头毛看上去也柔软，作作有芒，在太阳下闪烁着光。

“不是旺王汪，是夏鸣星。”

我试图捏捏自己的浴巾以证实自己是带着理智洗澡的，尽管它刚才已经在我呆滞时掉到了地上。

我们两个就这样面对面坐着，一人言一人语。

旺...夏鸣星说，他认识我很久了，自己也不是真的小狗。用小狗的样子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为了方便寻找到我。

“为什么？”我忍不住发出疑惑。

他看上去在很努力地思考我简短的问句，最终像是想出了一个‘这都要问’的答案。

“因为我们应该一起吃好吃的月饼，一起看好看的月亮，更要一起，在节日的晚上睡好睡的觉。”

夏鸣星想了想，向我抛来问题。“睡觉这个词，可以也用好看和好吃么？”

漂亮的眼睛一闪一闪，我顺着少年的喉结往下看去，是衣服都包裹不住的好睡身材。

..........

不对！

趁着他没看到我在点头，我又飞快地摇摇头。“不可以这么用词。”

“顺便，我很想问，你成年了吗？如果还没有，可不能擅自住进我家。”

夏鸣星这回几乎是脱口而出。“当然！我只比你小两岁。”语毕，看上去又在反复咀嚼我刚说的话，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眼睛微微睁圆，有些不可置信地凑近。

“如果我的年纪比你小很多，你就会丢下我一个人吗？”

我按捺住了马上从嘴里跑出来的‘当然不会’，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当然会，何况......何况物种......物种之间......”本想要找借口，却下意识的语塞。“我也照顾不好人，我家只有我一个。”

“我说过，我可以不是小狗。”

夏鸣星依旧认真的看着我，碧绿的眸子衬托下，红红的眼眶格外显眼。

“重要的是，我会照顾你。不是只有你一个，这不还有我吗。”说话的神情明明像极了昨天滚过泥坑的小脏狗，带着倔强和执拗，昂首挺胸地坐在我每天都会来的包子摊前，一刻也不肯停歇，在来来往往的人海里寻找着与我相关的身影。别人丢的包子也不会吃，生怕低头几秒钟就会错过那个，原本和往常一样淹没进人海里的我。

明明是也需要被人照顾的吧，为什么还能那么固执呢？

“如果，我那天没来买肉包，后天也没来，一个月，一年都不来呢？”鬼使神差的，我问出这句突然困扰在心里的话。

“我当然不会傻等你。”夏鸣星扬起下巴，得意洋洋地回答，好像在等待我对他聪明的赞许。就在还没等来我的夸奖时，他很快地补出一句话。

“你这么馋，不买肉包，肯定会买别的。后天，下个月，明年，我就去不同的你喜欢的食物摊子那里等你。”

“等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就会好好蹭蹭你，告诉你这个过程有多久多久，我是多么想你。”

他躺了下来，头枕在我的腿上，静静地看着我。力气既小心又扎实，让人误以为他是躺在了哪片能牢牢接住他的青草地。

“就像现在这样。”

chapter3/

因为放假，家家都在忙着闭门团圆，没有几个人会来游园会。我和夏鸣星解释，大部分时间来的也都是小朋友，更何况现在这个时间，大家估计都在家里吃月饼看中秋晚会，有点情调的可能还会点点灯笼、看看月亮什么的。

但夏鸣星依然十分坚持，不需要我引路，来到我家附近定时定点开展的游园会。看到保安叔叔坚守在岗位上，也丝毫不气馁，从兜里掏出三个月饼，郑重地从玻璃窗里递进去。还没等保安叔叔大叫着‘贿赂也没有用啊！关门了啊！’冲出来，夏鸣星就带我一路狂奔进了大门。

等我调整好呼吸，停下来和他面面相觑之时，夏鸣星终于坦白。

“以前我看到过，虽然是过节，但你还是会一个人来这附近转悠。以前我不明白，外面有什么好转的？还好时间推移，我也长大了。我大概明白你想要什么了。”

少年大步流星，一边计划着按顺序该做些什么，一边握住我的手。“游园会人来人往，哪有一个人过节的。”

我怔住，脑海涌过小时候自己在游园会的门外踟蹰的样子，甚至会扒在栅栏上用鼻子努力地去嗅别人手里棉花糖的香气，假装闻到了，就能填补有人牵着我的手和我一起闲逛的情景。看着身边少年将自己的手紧紧攥在自己的手心，他大步往前走的模样，正和小时候我渴望降临一位超级英雄，牵着自己脱离窘境的幻想重合。

没有彩色的超能力斗篷，没有王子流光溢彩的王冠，只是牵着我的手就可以。

运气好的话，如果能再-----

“棉花糖机不用下班！”

夏鸣星率先发现还在工作的机器，指着缓缓转悠的圆盘，高兴的喊了出来。我们两个发出‘哇’的声音，共同把惊讶的脸贴在了透明罩子上。他投了两个币进去，圆盘听话地快速缠绕了起来。第一次知道棉花糖机是这样运转的，两张好奇的脸随着丝线间的甜蜜靠到一起。

暖光灯的映衬下，少年举起棉花糖，带着坚定的语气让我咬下第一口。虽然对方的脸埋在棉花糖之后，但我还是分明地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

我很识相地咬下一口，在他面带犹豫的瞬间，将丝絮糖意也吻进他的唇瓣里。

如果能再，一起品尝到幸福的话，就更好啦。

银月高悬，有夏鸣星红透了脸的辉映，更显得它白白胖胖。夏鸣星拉着我骑了旋转木马，还成功钓到几条观赏小鱼，最后也没忘记捏着月饼和我一起做纸灯。

我支着笔思考良久，画出一轮弯弯月牙。他第一个注意到不对，将另一半拓展成为一轮圆满的月亮。“这可是中秋，看好了哦，应该这么画。”他叼着半个肉馅的月饼，品鉴半天也没嚼出什么和我的肉包不同的滋味。

他画的月亮和天上那个没有任何区别，但怎么看怎么好像比天上的更漂亮。

我将他耐心品鉴月饼的样子画在灯笼上，写下旺王汪三个字，夏鸣星也不气恼，连连夸赞我的神来之笔。他也在一旁画下一个小人，拿着肉包，脸颊鼓鼓。“要有两个人，这样才圆满。”

我和夏鸣星肩并肩躺在草坪，乌云从月亮上褪去，露出下面暖黄的色泽，像极了我第一次遇到小狗，好奇他灰漆漆的乌云下原本是什么颜色。“我的小狗也是暖金色的，而且比月亮还亮堂。”

夏鸣星闭起眼睛，默念倒计时。正在我疑惑是什么倒计时时，他突然坐起，音量加大式宣布。“3----2----1！时间到，我该变回从前的流浪小狗，离开了。”

我怔在原地看着他，一瞬间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狂跳的声音。夏鸣星侧过脸睁开眼睛，伸出手指刮蹭了一下我的鼻尖。“是不是害怕了？逗你的。”

真的只是玩笑？我小心翼翼捏捏他的脸蛋，还是跟以前一样好捏的手感。

夏鸣星被捏的吃痛，直往旁边闪躲。“都说了是逗你的，我才不要又变成没人要的小狗。”

我却还沉浸在他刚才的倒计时里，直到夏鸣星转过头来，我还没有收回自己怔住的神情，让他看到我泪水几乎要溢出的眼眶。“怎么哭了......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该逗你的。”

“你看你看，我的脸是不是很好揉？头发也可以揉，不止这些是真的，我现在还能把你抱起来呢。”话还没落地，他立刻站起身，拦腰将我抱起。

我在他怀里，差不多是要相信这一切都还是真的了，但依然按捺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埋在他的胸口放声大哭。

“以前的流浪小狗可做不到这些！你说是吧，姐姐。”

夏鸣星的声音，温暖踏实又好闻的怀抱，夜空的月圆。我收住声音，让他放我下来，非常尴尬地点点他的额头。“不是因为这个，是......是听到你说，你会离开。”

本以为他又要展示什么技能了，顺带笑话一通我的泪失禁。我偏过脑袋，让自己不去看他的表情。身旁良久的安静，出于太过担心他会不会真的变成小狗飞走，我还是转过身，却正对上他更明显是害羞的脸颊和愈发璀璨的一双眸子。

“好不容易能和你在一起，我怎么舍得离开。”

夏鸣星的语句就是有这样神奇的魔力，仿佛能驱赶我任何突然来袭的不安定，我问他，“你不仅仅是想能一直吃到肉馅月饼吧。对不对？”

“我和你一样。也想要一个家，以后每年月圆，都不用愁去哪里了。”

尽管听到肉馅月饼的关键词检索，和'家'这样的字眼拼凑成语句，他依然很努力的在用自己的方式理解我的话。“嗯......也许算对一半吧。”

夏鸣星像是陷入深深的回忆。“小时候，你每天在学校楼下买早餐，看到摊子旁的小狗是我，你下晚课，远远护送你回家的小狗也是我。还有些时候，你会被班主任训，我全都看到了。因为当时我也没有走，不想让你一个人哭着回教室。”

“我想说的是，我爱你，只想和你有一个家，不止是月圆。岁岁年年，每一个你重视的节日，都会是我们两个一起度过的。”

“是我们两个彼此需要。好不好？”

我眨眨眼，大声地回应。“好！”

“那现在，大过节的，周围没人，你变一会旺小狗给我看看。”

夏鸣星再次睁圆眼睛，声音有些踌躇。“啊，怎么这样啊姐姐！”

说完还是不情不愿地让我转过身，自己在一团金色的雾气里，化身成那个和我第一次见面的小脏狗。我笑眯眯看着他，他用爪子推推我的鞋，示意想赶紧变回人类。

流浪小狗现在一点也不脏啦，连带着洗刷干净我心里的乌云，让人看到那之后名为爱的橘金色光芒。

不愧是我的‘旺王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