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黯淡的幽匿之地,只有粉色的刀光与幽蓝的剑影闪动。
乐声归于沉寂,圣盾不再闪烁,就连幽匿也失去了侵染性。
一切静止,仿佛都在等一个结果。
接二连三的挥斩,虹光在幽匿之地画出道道樱痕,仿佛樱花盛开在这苦厄地一般。
——乒!
“结束了!”
“……!”
随着青光渐弱,暗域守望的体力终于到达了极限,裂魂之泣在我连续的猛攻下脱了手,飞到不远处的地面上。
看他僵在原地,我垂下樱刃。
“过去不能被篡改,虚无的梦永远无法取代现实,这是逃避,幽匿在蛊惑你……我们谈谈吧。”
然而,暗域守望似乎没有听我说的话。他眼神迷茫,又显出几分挣扎。
“......谈?你又能理解什么?”
“罪恶、背叛、离别,那么多无法挽回的遗憾......既然幽匿能修正一切,那用梦境取代这个错误的现实又有什么不好?明明有这个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愿意接受?”
他将目光重新投向我,原本痛苦的表情转而露出一丝狠戾。“...他还在等我。我不会让你们阻止这一切!”
他单手高举,随后用尽全身力量,猛地砸向地面,眼神中充满了狂热与决绝。
“出来。我说,都给我出来!”
随着暗域守望的怒吼,他胸前幽蓝色的心脏剧烈颤动,挣开锁链的封印,强劲的冲击波横扫整片幽匿之地,地面开始震动,裂缝如蛛网般迅速蔓延,仿佛大地自身也在痛苦中扭曲。无数监守者从幽匿中涌出,向我袭来。
“什...怎么可能?”望着此情此景,荷鲁斯不可置信地惊呼。
孤漠冥主皱起眉头,再次立起镰刀,向雷音绮梦点点头。后者心领神会,高举星悦琴弦闭眼蓄力,在悦灵重新奏响的音乐下,向暗域守望方向射出一记飞矢,孤漠冥主也伴着这攻势猛冲向前,挥舞惩戒之镰发起夹击。
电光火石间,一道幽影闪过,将利箭与镰击双双截断。
一名幽匿打扮的女子现形。她不紧不慢地回头,向我轻蔑一笑,随即拽起几乎力竭倒地的暗域守望。幽匿粒子缓缓升起,逐渐将两人包裹其中。
我惊觉不妙,努力想要靠近,却被无数监守者阻拦。面对源源不断的袭击,我只得用尽浑身解数,努力抵挡。
一次斩击可以消灭一个监守者,但马上就冒出两个新的监守者填补空缺,使我陷入困境,不得前进分毫。望着在监守者攻势下被迫分散无法破局的伙伴们,强烈的无力感几乎将我吞没。
已经到了这一步,难道真的要功亏一篑?
“休想将他带走!”
一道刃光闪过,斩开了幽匿逐渐形成的球体。所有人震惊地望向高处,那剑气来源的地方——
是...老者和小樱灵?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老者走到我身旁,轻轻按了按我肩膀,随后挡在我面前,直面暗域守望。消耗了大量力量,跪倒在地的暗域守望抬起头,看清了来人后,他无措地张了张嘴,试图挤出一句话。“......你?”
“别跟他们纠缠,我们还有未竟之事。”见暗域守望似有所动,幽魅之影忙将他按住,俯身在他耳畔低语。
但暗域守望不听,一把将她推开,踉跄着站起来。幽魅之影见拦他不住,“嘁”了一声,退入监守者群中,隐去身形。
暗域守望虚空一握,裂魂之泣重新飞回他的手中。他将利刃抬起直指老者,而来人则是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还差一点...只要完成最后的同化,一切都能回到过去。父亲...母亲...你...更好的村子...一切都能回来...”暗域守望嗤嗤地笑了,周围的环境不断崩坏。
我捏了一把冷汗。按这个速度下去,要不了多久,幽匿就会蔓延到地上,到时候不仅是我们,所有地面的生灵都将被幽匿侵蚀,变成它们的养料。
“回不去了,哥哥,清醒一点!梦境都是假的,这不过是幽匿为了扩张群系的手段,你被利用了!”
“...为什么你总是站在伪善者的一边?”看着眼前已然面容沧桑,与回忆中不大相同的弟弟,他别过头去,“执迷不悟的不是我,是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幽匿才是正确的!”
一阵幽蓝色的波动爆开,老者咬紧牙关挑剑抵挡,孤漠冥主趁机攻上前去,三道身影在这片幽匿之地上激烈交锋,每一个动作都迅捷如风,凛冽如刀,每一次武器的碰撞都引发震耳欲聋的爆裂声。银光闪烁,金属交击的火花如星辰般在黑暗中绽放。
突然,三人全力一击,武器在空中猛烈地碰撞在一起。刹那间,一股巨大的能量波从交点爆发,宛如洪流般席卷四方。三人的身形在能量波中瞬间被吞没,仿佛化作了光影中的幻象,周围的景象也如被吞噬般急速扭曲,原本存在的一切都化为乌有,仿佛时间和空间都被重置。
——
随着眼前景象的坍缩,周围场景飞速变换,我看见两个少年时而说笑打趣,时而切磋练剑,时而结伴远行。
这是...暗域守望的梦境?
不,不对。
随着手臂上的幽匿印记再次刺痛,眼前的场景突然变得难以言说。
不知为何,我好像能理解这一切。
最开始,它只是一粒微小的物质,漂浮于空中,注视着一切。
它看着生物诞生,弱肉强食;看着第一道火光亮起,文明出现;看着人类繁衍,平野上村庄建起...就这样,它度过了漫长岁月。
看着成群的生灵,或许是出于一种生物本能,它似乎有了名为“孤独”的情绪。它想要更多同类,想和世间万物成为“家人”。
起初,它只是对土地、植被进行粗暴的侵蚀。但这些物质同它不一样,它们没有思想,它依旧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因此这并不能缓解它的孤独。
它意识到,只有生物才有能力回应它。
它开始试着诱捕生物,将它们同化,进而诞生了许多幽匿生物。它的家人变多了。
但它不满足。这些生物的想法很单一,无非是吃与被吃,并不会对它的“声音”产生回应。
它想要思想更丰富的家人,能回应它的家人——人类就是那个答案。但人类很聪明,不像普通的低等生物能轻易被引诱;但人类也很复杂,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欲望。所以它学会了观察,观察人类的欲望,给他们完美的梦境。
只要给人类他们想要的“幸福”,它就能被人类接受。
这确实是有效的,人类总是抗拒不了“幸福”的诱惑,不少人也被蛊惑着,接受了幽匿的侵蚀与同化。
但不知怎地,所有生物都逐渐对它避之不及,它和它的“家人”被人类冒险家们驱逐,困在深暗之域,为人所忌惮。
它想不明白,明明自己用美梦满足了这些生灵的欲望,为什么会落得被驱逐的下场?
直到那个少年出现。
它尝到了这个被放逐的少年与自己相同的孤独和不甘,它觉得这个少年可以和它成为不一样的家人。
它将他包裹,细细品尝他的孤独、放大他的欲望。它把力量分给他,让他能把自己的家人也带来,共享这份永不落幕的极乐。
——结果少年被自己的血亲封印了。连同它一起。
它彻底不能理解。这本是好意,明明它是慷慨的,为什么人类不肯接受?
至于人类,它更不能理解,为什么家人之间也会兵刃相向?
然后它明白了。
良久以来聆听曾是人类的“家人们”思想的它,也学会了何为计谋。它化作与少年相似的更便于行动的形态,开始筹备它的计划,为了完成这个计划,它需要少年的力量。
幽魅之影,幽匿意志的化身。
——让所有人都成为家人,思想交融抹去隔阂,每个人都不再孤独,沉溺于完美的幸福梦境,这不就好了吗?
周围一阵天旋地转。等我回过神,我已身处一片幻境中的旷野,而眼前跪坐着几乎耗尽力量的暗域守望。
他眼神空洞,我甚至察觉不到他的生气,只看见他胸口的心脏在微弱地跳动,泛出阵阵波纹。
幽魅之影在他身旁。当它低喃着“感谢你的牺牲”,伸手想要摘下那已被幽匿侵蚀得彻底,凝聚全部幽匿之力的心脏时,却被一道掠影拦下,一口咬住它的手。看过暗域守望记忆的我立刻认出——那是曾经被他们救助过的幽冥小飞龙。
“...?”看着同为幽匿的飞龙竟阻止了自己的行动,幽魅之影感到不可思议。
随后,虹光闪过,我侧头望去,樱灵已经将所有人都带入此地。
“你们?!”眼看计划将被阻拦,幽魅之影刚想发起攻击,却被冲上来的孤漠冥主狠狠按倒在地。
“即使注视了人类这么久,你还是什么都不懂。”孤漠冥主开口。“就算你成功同化了所有人,用这种方式获得‘家人’,也不会终结你的孤独。”
听闻此话,幽魅之影的脸上竟也露出一丝迟疑与迷茫。它不再挣扎,抬起头,望向老者的方向。
老者缓步走向暗域守望,我想上前护卫,却被雷音绮梦拦下。她冲我摇摇头,示意我继续看下去。
老者半跪在失去意识的暗域守望面前,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擦去他脸上的污痕。
“...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徘徊了很久吧?
“哥哥啊,其实,根本不需要梦境,我一直在等你啊。”
老者流着泪,笑着,然后轻轻地,将自己的哥哥抱住。
“我们,回家吧。”
兄弟相拥之际,刺眼的光亮骤然迸发,仿佛天际裂开了一道缝隙。那穿透了时空的光亮似乎吞没了一切,伴随着一股暖意弥漫开来。
渐渐地,光芒逐渐柔和,两个看不清脸的少年从光中伸出手。幽魅之影迟疑着,走进那光芒,直到完全没入其中。
三个身形化作无数温暖的光点,轻盈地在空气中舞动,被光点笼罩的大地也开始悸动,每一寸幽匿都化作颗粒随风散去,万物在这光亮中迎来新生,空中飘来微弱的呢喃。
“...啊。孤独,停止了。”
...
“这枚金币你拿着,到了有沙子的地方拿出来晃一晃,它们就知道你是我们罩的!”
荷鲁斯有点嘚瑟地对我说,当看到他眼角竟泛出泪光时,我无奈地笑了笑,将其接过。“谢谢你。”
一旁的孤漠冥主向我点了点头,开口问到:“樱花之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不过,应该也不用再担心幽匿的问题了。你想好之后的去处了吗?”
我思考了片刻。
深暗之域已经被老者和他的哥哥重新封印,幽魅之影消失,幽匿对这个世界不再构成威胁,但还有一件事需要我去做。
与孤漠冥主他们告别后,我和雷音绮梦再次拜访了樱花村。我向行会大叔完完整整地叙述了发生的一切,不仅是我们一路经历的战斗,也包括数百年前关于幽匿和那对兄弟的真相。
随后,我前往村口,将樱花之刃祭于樱花树下。满树的樱花开得正盛,映衬着温柔的阳光,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樱花武士的故事在此完结,樱花之刃也该物归原主。
我低头看向我的手臂。那道印记现在已不再疼痛,只是原本骇人的疤痕,如今变成了樱花瓣模样,提醒着我这一切并不是梦。
“好了,咱们也该出发了!搭档,我们的摇滚采风之旅还没结束呢!”
听着远处传来的喊声,我笑了笑。如今的我已不再孤独,我的冒险也不会停止。
我背上自己的行囊,大踏步地向雷音绮梦奔去。
此时,夜空中传来轻微的响动,我不由得抬起头,目光穿越无尽的黑暗,眺望那璀璨的银河。
一道流星划破天际,拖曳出一条闪亮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