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一梦】巫女

偌大汴梁城人才云集，彬彬济济，官职更迭常有之事，唯独负责五礼之首吉礼的巫女二十年一轮换，无论朝代如何沿革，天神、地祇、人鬼的祭祀典礼，帝王君主皆尤为重视。然而这样的官职，却将于十年之后由汴梁城内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女孩继任。

“师父，有人拜访。”小女孩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身后跟着的正是执掌王廷事务的百司。

“这就是你斟酌五年选中的徒弟？”百司看着现任巫女，忿然道：“这五年间也不乏有官员臣子或平民百姓携女自荐，被你一一回绝，现在可好，竟随意选了个小女孩做你独一无二的徒弟。”

汴梁城内巫女一职有个不成文的传统，历任巫女只收一徒，作为继任巫女培养。

“既是斟酌五年所选，何来随意一说？”师父莞尔一笑道。

“事关重大，巫女一职，以垔祀祭昊天上帝，以实柴祭日月星辰，以血祭祀社稷五岳，以狸沉祀山林川泽，你所寻的这位徒弟，可知其中一二？”

“我也并非生来就长袖善舞。”师父闻言，径自走至百司面前，婆娑起舞，羽衣蹁跹。

见百司一时无言，师父继而道：“百司大人，巫女以舞降神，可这个中关键，不在于舞。”

“关键在于……”

“神明选中了她。”师父和百司对视，瞳中似有朝奉神明的火光。

……

“巫女大人，快下雨了，您要不要回车舆休息？”侍女的声音将巫女拉离回忆的漩涡。

又要下雨了，师父离开的那日正值雨季。

五年前，汴梁城一个偏僻的小镇突遇旱灾，旱魃为虐，饿殍满道，饥馑荐臻。村镇百姓想方设法换取粮食，哪怕变卖房产也在所不惜，只为了几袋大米。

“巫女，此次祈雨尤为重要。”师父看着仍旧有些稚嫩的巫女，语重心长道：“我将此次祈雨交与你来主理。”

“可是师父，我担心......”巫女虽然已经和师父学习巫女祭神一事有五年之久，但还未脱离师父独自一人祭祀祈祷过。

“巫女，这是你我一职的应当做的。”

“我也想借由此次机会昭然世人，我所找寻之徒并非普通的小女孩那么简单。”

“我知道了师父，”看着师父的神色，巫女的声音变得果然：“我不会让你失望。”

伴随与神明的络联，雨水一如期许而至，继任巫女之位再无议论纷纷，流言所扰。自那以后，师父将祈雨活动均交由巫女主导，而随着她日复一日的练习，对此类流程也渐渐熟稔。

五年后，巫女接替师父之位，以虔诚之心行巫女之职，只此一生，只为一国而存。

但她仍记得那天的雨将她整片裙袂打得湿透。她从行宫而来，在师父的寝居中见到了那封信，信的侧边被人摩挲得泛了黄，而上面却独独只有一行字。

“已去，勿念。”

时至今日，她已经守护了偌大汴梁数以万计的百姓数十年，可自始至终守护她的，唯独师父一人而已。纵然离去，仍化作世间万物的姿态，于雨季出现，伴同她左右，以一己之力昭示悠悠之众，她被神明选中，是神明最恳挚的信徒。